1998年寒冬的山西小县城，有位叫周树生的老木匠正顶着风雪往家走。

那天他在邻村干完活已是深夜，棉袄兜里揣着刚结算的三十块钱工钱，盘算着给卧病的老伴买副新膏药。就在路过废弃的农机站时，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让他停下了脚步。

破旧的门板后面，襁褓中的女婴小脸冻得发紫。周师傅把孩子裹进自己棉袄里，在附近挨家挨户问遍无人认领，最后竟在襁褓里发现张字条：'求好心人给口吃的，来世做牛做马报答'。

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把女婴抱回家时，老伴王婶正发着高烧。看见丈夫怀里突然多出个孩子，急得直拍炕沿：'咱们连药钱都凑不齐，哪养得活这张嘴啊！'

周师傅却闷头翻出给老伴买药的三十块钱，连夜敲开供销社主任家的门，赊了罐奶粉。后来他在日记本里写：'看见娃娃黑葡萄似的眼睛，就想起咱早夭的闺女。'

转眼十年过去，当初的弃婴周小花已经扎着羊角辫满村跑。老两口靠着周师傅接零活、王婶纳鞋底，硬是供孩子上了学。2008年冬天特别冷，王婶肺气肿住院，十六岁的小花跪在病床边，用棉签蘸水给奶奶润嘴唇。

病房门口，主治医师拦住了送饭的周师傅：'老人家，您女儿昨天来缴了三千块押金。'老木匠手里的饭盒'咣当'掉地上——那时小花刚考上县一中，哪来这么多钱？

后来才知道，孩子连续三个月放学后去食堂帮工、周末到服装厂剪线头，还偷偷卖了伴随她长大的长命锁。那天晚上，王婶摸着孩子磨出血泡的手指，哭湿了半个枕头。

2018年重阳节，已经当上小学教师的小花带着未婚夫回家。小伙子搬来整箱的营养品，老木匠却盯着他手里那个斑驳的奶粉罐发愣——正是二十年前那罐赊来的奶粉，被小花悄悄收藏至今。

去年冬天我拜访周家时，看见堂屋墙上挂着副新打的相框。照片里穿学士服的小花搂着两位老人，玻璃下压着那张泛黄的纸条。周师傅正在院里刨木头，听见我的询问，斧头顿了顿：'哪有什么报恩不报恩，当年那碗热汤，早就暖了我一辈子。'

如今农机站旧址上盖起了养老院，每周都能看见个穿红棉袄的姑娘，提着保温桶给老人们送饺子。有次我听见她对着电话说：'爸，您别操心张大爷的轮椅，我下班就去修...'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就像当年老木匠雪地上的脚印。